5月17日晚,悦读书社顶峰系列讲座在仙一324举行。讲座邀请到了我校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胡翼青教授。讲座中胡翼青教授为同学们梳理了自马克思一直绵延至今的看人类社会文化现象的一条脉络,以及这条阐释路径带给我们的启示与困惑。
在一次会议上张亮教授提出“我们今天离社会太近了,所以研究者已不再会像康德那个时代那样面对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准则,然后去深刻地思考人类存在的问题了。”胡翼青教授由此感触到“我们今天的学者最大的共性就是被我们自己的研究对象,也就是这个社会所裹挟,失去了距离的我们也就对这个时代丧失了阐释力。”
提出一系列的焦虑之后,胡翼青教授将话题转向了文化工业理论。“文化工业理论开启了一种用工业的视角来看待文化生产的议题”。但文化工业一词本身就存在着许多困惑。文化代表着人类精神层面,工业代表的则是物质层面。这两样东西拼搭在一起,我们不禁要问:“何以可能?以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种混搭?”
胡翼青教授通过三个话题对文化工业进行了讨论:
发现文化工业的历史
西马以及一系列后现代的哲学家是怎么来发现文化工业历史的,脉络是怎样的?
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第二篇中揭示出:工业开始成为了一种统治性的社会逻辑,即资本为了克隆它本身并获得利润,经由资本家或工厂主等代言人,通过剥削在流水线上工人生产的剩余价值来实现资本的再生产。在这种逻辑之下,马克思发现了工业诞生于这个世界之后产生的两个问题。
一个是工业导致的后果——标准化。这样的后果并非是产品的标准化,而是这样的东西出现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这样的标准化所反转。工业使得人类的生产第一次摆脱了人类和自然的和谐的天人合一的关系,而变成了一种标准化的对象。当一个产业把大自然作为它征服的对象,将之客体化,并且将它的机器、工人、资本的代言人资本家通通都变成征服自然的一种工具时,它就把这个世界彻底物化了。
另一个是在这个过程中,为了生产更有序和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有两个东西被彻底地科学化。管理工人的手段:工人的意义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生产流水线上一道工序的工具。在工业化的时代当中,人丧失了人性意义上的价值。工业对科技的依赖: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不断介入人类生活,成为奴役人的工具。科技的意义本来是造福于人类的,但在资本框架的运作中,科技就成为剥削和奴役人的帮凶。
顺着马克思的思路诞生了非常伟大的一条思想的脉络——西方马克思主义。他们并没有顺着马克思讨伐资本家的那条路径涉足太深,而是接着马克思将资本来到这个社会是如何异化人类的议题去继续深化。
卢卡契是马克思与法兰克福学派的连接者,他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提出:资本的世界中,无论是资本家还是工人,在很大程度上他们都是物化了的两个方面。按照卢卡契的观点,作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已经在马克思主义之后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消散了。无产阶级并未形成如马克思所期待的先进而统一的阶级意识,马克思关于在阶级斗争这个层面解决资本主义问题的想法彻底沦丧。受这种悲观情绪的影响,部分学者转向文化领域去寻求救赎,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法兰克福学派。
晚年走进法兰克福学派的本雅明,在他的《巴黎,19世纪的首都》中显示出了很多空灵的思想。他发现当大众传播的复制技术出现后,整个人类的文化形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技术的变化造成的。他在此谈论的虽然是技术哲学的问题,实际上已经涉及到一个很核心的问题,即文化是可以通过工业的方式批量生产的。文化的意义已不再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样挂在墙面上需要去体验的叙事和共同的在场感,而是可以通过对它的复制品的占有而完成的一次消费。他一方面肯定这种方式给更多的公众带来了接触艺术品的机会和其中的民主色彩,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艺术曾经独一无二的在场感给人类灵魂的救赎的丧失仿佛成为了一个问题。高雅的文学艺术被大众文化终止了。本雅明那个时代,文化可能成为一种工业生产的那种端倪,已经在他看到的19世纪的巴黎显现了出来。
很多人以为本雅明和阿多诺是法兰克福学派中分立的两支,但从根本的路径和逻辑上讲,他们是一致的。阿多诺和本雅明的差别在于,本雅明更关注的是生产,而阿多诺更关注文化工业的被接受。阿多诺在与拉扎斯菲尔德的广播研究项目合作中产生了对大众的敌意,他对于当时的艺术工业是不乐观的。所以他把当时美国的流行文化描绘为商业利益集团和统治者自上而下批量生产的意识形态。他们把它用力地推向公众,使公众在接受批量生产的产品的同时丧失去做更有价值的社会行动的机会和精力,这样意识形态的霸权就实现了对公众的意识的控制。
其实比阿多诺担心的事情更让人担心的事情是文化资本化。自然科学对于人文领域的征服是凭借着两个学科的建构——心理学和语言学,进入到最难攻克的反叛色彩浓厚的人文领域的。现在我们言必称心理学,动辄要用语言学去分析大数据时,就是科学殖民的必然结果。可大量复制的传媒技术和受众被创制出来的伪需求,使文化具有了他的利润空间,就可以把生产产品的整套游戏规则克隆到文化的生产当中去。
为什么文化会成为工业和产业
文化作为人类纯粹精神层面的东西为何会沦为一种工业?
文化的主流既然是反物质主义倾向的,何以会成为工业,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culture”一词在拉丁文的词根里,是自然而然生产出来的东西,属于农业的逻辑。文化所蕴含的无限生机和可能的一种人类原初动力,使得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艺术或是文化可能成为改变政治的科层制和资本决定的世界的方法。
一般物质生产的利润是相对比较恒定的一个常数。而文化之所以会让资本充满着贪婪,是因为文化产品的购买意愿是无价的,而且它还可以衍生出各种附加值。原来文化是被看作一个物质时代人类精神救赎的利器,但现在居然被转变为最能赚钱的一种工业形式。这就是阿多诺所必然看到的那个悲观的结局,就是人类最为创造力和最有革命精神的领域完全被招安,转变成了资本的领域。从此人类一切自我救赎的希望就此告终。文化产业从压榨它的生产者开始,一路压榨到消费者,我们每一天的闲暇时间都在帮助文化产业的资本家挣钱,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文化产业和大众传媒转化为可以榨取的剩余价值。
资本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结构性的东西,有它自己的逻辑,当他植入人类的生活方式之后,它就控制了人类。但这种控制本身是自愿的结果,因此陷入到了人类自我救赎或革命希望的一个很难面对的悖论和困局。这一条文化工业的线索在这个地方深刻地揭示出这批思想家对于人类未来命运的一种绝望。
文化工业极其后果
文化工业以一种裹挟一切的态势席卷了整个人类的文化。
它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使我们面临怎样尴尬和两难的境地?
文化工业进一步固化了自工业革命以来现代性对人类的控制。当一个东西变成了你要征服的对象时,你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工具,毫无存在价值的虚无。
明朝的衰落,被强行纳入全球化的语境,不是因为我们缺乏科学管理的逻辑,而是我们被绑架进了一个标准化的世界。如果中国没有全球化的进程,它仍然会在自己的游戏规则里自然地生长。所以不能用西方的标准来反观这个文明是因为没有数字或科学的管理而落后,反而今天的西方人在思考所谓的标准化是否是好东西。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没有了它会活不下去?我们是否被标准化的思维所洗脑?以至于再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多元化的世界。文化工业化的后果就是使得我们彻底堕落为一个功利主义、功能主义的现代性社会。这个社会把我们与真相之间隔离开来。
悲哀的是,在对工业化作战的同时,作为文化的一种的学术生产也被不自觉地被纳入到文化工业中。当知识分子被纳入到文化工业体系之后,带来的结果是我们自己也变成了文化工业的组成部分,变成了创造利润的一个部门。当你自己置身于文化工业当中,受它的逻辑所支配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缴械了,你的革命性就被终结了。你还会有宏大叙事的热情和能力吗?只有在娱乐至死的氛围中做一头快乐的猪。大师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再没有办法和我们的对象保持价值中立以及研究中立的视角,我们再无闲暇和思想的自由来思考我们被决定的生活的命运。因此思想终结了。
在胡翼青教授的讲话结束后,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胡翼青教授的幽默言谈带给了同学们许多欢笑,但欢笑过后更多的是启迪与思考。针对讲座的内容,多名同学抓住契机与胡翼青教授进行了交流。相信在这场讲座过后,同学们对文化工业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对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思考。